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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Chapter 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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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們的動作很快,一天內就將書房和後廂裏的東西全都半空了,葉暉帶人來把房子推平,頓時灰塵漫天。家裏在拆墻掀瓦,葉英擔心空氣不好便時常帶著靜姝出門,有時在外一整天到晚間用膳的時候才回來。

陽春三月是踏青的時節,兩人劃著槳蕩在西湖的碧波上,可靜姝劃了半天還在原地轉圈,葉英好笑地捏捏她的小臉,一手按上船沿,方才還在打轉的船頭漸漸駛向湖心。

不無郁悶的女子小聲嘟噥了一句:“用內力誰不會呀。”

輕輕拭去她額前的薄汗,葉英安撫道:“不是你劃不來,是你力氣太小。”

小船一路向湖心駛去,最終靠在島邊的碼頭,葉英牽著她的手上了岸,靜姝瞇了瞇眼,“上次來這裏都好久以前了。”

葉英微微動唇,仔細接過侍女遞來的披風系在女子身上,他們出來一整天,中途便在外面用午膳,既然都到西湖上了,就近來湖心島最合適。

隨行的侍女先一步去交待島上的酒樓準備菜食,葉英就和靜姝沿著環島的小路慢慢散步,青青草叢裏蹦跳著小小的幼蛙,圓鼓鼓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青石板路上相攜而過的白發男女,往前跟隨了幾步,又聽見地面從後傳來的震動。

“母親,你在看什麽?”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走在衣著華美的貴婦身邊,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看到拐角處消失的兩片衣角。

“覺得有些熟悉,可能看到了故人。”婦人的目光還停留在那一叢掩去兩人身影的芭蕉上,那麽多年過去,許是她認錯了也不一定。但問這西子湖畔誰會著那一身莊重明艷的華服,除了藏劍山莊的幾人不會再有別的了。

葉英和靜姝走著走著天上忽然飄起了細密的雨絲,靜姝擡頭看著稍顯暗沈的天空,笑了,“故地重游,天氣都這麽懷念呢。”

“我們先回酒樓。”清冷的面容閃過一絲無奈,葉英打橫抱起乖乖摟上脖子的女子,腳下輕點著便淩空躍起,踏著未及傾盆的雨勢朝小島另一端的酒樓而去。

風聲將衣袍吹得獵獵作響,靜姝趴在葉英肩頭朝後望去,看見了同樣在環島小路上走著的其他人,雨絲凝聚的霧氣將景象渲染得模糊,她只隱約覺得那群人好像在看他們。不過,葉英就這麽踩著輕功帶她平地而起,想不引人註目都難。

順著靜姝指的方向一路到了酒樓,雙腳落了地,靜姝脫下外側有些濕寒的披風,露出齊耳的短發,將披風交給候在門口的侍女去烘幹,又接過遞來的帕子,擡手擦去葉英臉上和發絲沾著的雨水,“好了。”

侍女在旁一屈膝,“莊主,午膳還需等候片刻。”

葉英頷了頷首,攬過身邊的女子往樓上走,“讓他們慢慢來就好。”

到了二樓的廂房,靜姝靠在臨窗的欄桿上看著雨霧繚繞的湖心島,溫暖的大掌握住她發涼的小手,雖然三月的天已經回暖,但他怕靜姝凍著,還是讓人給她多穿了衣服,“冷不冷?”

“還行。”靜姝懶懶地往後一靠,身體卻滋溜一聲滑了下去,秀眉立刻擰作一個疙瘩。

唇角輕掀,葉英把柔若無骨的小人兒扶起,分出一絲內力平穩地渡進她的身體。暖烘烘的溫度立刻讓她舒服地瞇起了眼,笑嘻嘻地窩進他懷裏,“這樣最暖和,不想起來了。”

“那就不起。”不無寵溺地捏捏她的小臉,左右他也舍不得放開他的珍寶。

兩人嬉鬧了一會兒,靜姝走了半天也有些累,乖巧地靠在葉英胸前看著窗外已經變得密集的雨簾,“上一次來這裏該是十五年前了吧?”

那時她只是個跟在葉英身後的小丫頭,偷偷把自己的愛戀藏在心底,她知道自己出身卑微,配不上藏劍山莊的繼承人,於是守著她小小的奢望留在原地,不進不退,甚至曾為葉英此生不娶而感到慶幸,即便他不喜歡自己,他身邊也不會有別的女人,離他最近的,還是她。

可一晃十五年過去了,兜兜轉轉歷經生死,再在這裏的時候,她看到了從前那個卑微懦弱的自己,柳夕勸過她很多次,可她固執地不去打破現狀,害怕面臨失敗,害怕連離葉英最近的位置也丟了。

“阿英,我是不是很傻?”

葉英微抿著唇,撫著她的鬢發沒有作聲。

“想想過去這麽多年,除了喜歡你,我什麽都沒做,就覺得自己其實挺傻的。”十五年前,那個坐上回返蘇州馬車的女子就很堅決地說過,她不會為了一場明知無望的愛情枯等。靜姝不笨,卻在這件事上傻到去等地老天荒,仿佛一旦放棄就失去了生命的意義。

“你不傻,是我太笨。”葉英輕聲喃喃道。

靜姝仰頭看著他溫柔歉疚的神情,忽然癡癡地笑了起來,“不過,我現在這就叫傻人有傻福。”

“葉英此生,幸有你陪。”

烏黑的眸子閃過一道明媚的光,靜姝笑嘻嘻地攀上他的肩在那雙微抿的唇上啄了一口,“我也是。”

透亮的視線穿過鏤空的窗欄落在酒樓門口的小路上,一對母子在侍從的陪護下疾行而來,想在酒樓裏避一避雨。靜姝的目光在人群中那位端莊的美婦身上停留片刻,隨後有些驚訝地趴到窗邊將樓下的人看的仔細,“咦?”

“怎麽了?”

費了點心思從記憶裏找出一張臉來,和剛剛步入酒樓的婦人比對,靜姝朝身後的人一瞥,“阿英,你還記不記得很早以前老夫人給你說親的沈家小姐?”

他當然記得,湖心島他很少來,關於這裏的記憶也就與她有關的那麽一小段,上島以後她一說故地重游便都想起來了。

“你說,沈家小姐現在看到我們在一起,會是什麽心情?”

葉英眉頭輕動,順著她指頭點著的方向閉目望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時隔多年他分辨不了一個只有數面之緣的人。

聽到那群人走著樓梯也上了二樓廂房,候在門口的藏劍侍女見有人來便落了房間的門簾,阻斷了外界探尋的視線。

“你確定?”葉英看不見,自然無法判別。

靜姝笑了,“讓人打聽一下不就得了。”

沈家是葉英母親的娘家,也是個經商之家,與藏劍山莊不同的是他們門下沒有習武弟子,這年頭雇傭鏢局護商的成本太高,江淮一帶已經很少聽到沈姓大戶了。

葉英沈吟片刻,將門口的侍女喊進來讓她去探聽一番對面客人的來歷,又道:“沈家的人來西湖,應該會與藏劍山莊知會一聲。”

雖然沈老太君去世,但葉英的母親尚在,他們沒道理生疏這門親戚。

“那可未必,如果是沈小姐,說不定覺得見到你傷心,就不來拜會了。”

葉英好氣又好笑地揉揉她的臉,“伶牙俐齒。”

侍女去對面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帶了一位婦人,“莊主,這位夫人一聽是您就過來了。”

葉英扶著靜姝起身,只聽得門邊的位置傳來一道溫婉柔和的女聲:“妾身見過葉莊主。”

沈柔已有十五年沒見過葉英,但年少時的怦然心動使得她仍舊記得她一初見就芳心暗許的男子。回到蘇州後,她還能聽到不少西子湖畔的傳聞。

聽說,他再度閉關六載不歸。

聽說,他雙目失明白了頭發。

她還聽說,幾年前葉英又了位未婚妻子慘遭毒害成為屍人,至今仍跟在他身邊。

十五年後再見,她僅憑額角那一片如畫的紅梅也能將葉英一眼認出,可他身邊的人她卻是不認得。這麽多年過去,沈柔有時也會想:西子湖畔是否還有一身在藏劍山莊中與眾不同的青衣日覆一日地等著那個醉心劍道的男人回頭一望。

她沒見到靜姝。

也許,是敗給了遙遙無期。

也許,是輸給了良人美眷。

“沈姑娘,好久不見。”葉英作了一禮。

沈柔看著他垂落的眼眸,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上次祖母去世妾身因為路途耽擱沒能及時趕到,沒想到闊別多年葉莊主還記得妾身。”

靜姝在旁偷偷一笑,沒有作聲。

“沈姑娘既到訪西湖,怎麽不派人來藏劍山莊遞個消息,也好讓葉某稍盡地主之誼。”

沈柔眸光微黯,“妾身為散心而來,只想看看這西湖風景,不想打擾他人。”

聽著不像是生活如意的話,靜姝暗中推推身旁的男人,後者捏捏她的手臂,客氣地對沈柔說道:“若是不介意,可與我們一起用膳,敘敘舊。”

沈柔看了看伴在葉英身側的白發女子,除去有幾分熟悉的眼睛其餘的全然陌生,看她與葉英親密無間的樣子,心中失落之餘也有些驚詫。

也不知道那個人現在怎麽樣了。

雖然不明白葉英身邊怎麽會陪著另一個女子,沈柔還是欠了欠身,“妾身謝過葉莊主好意,還是不打擾葉莊主雅興了。”

看著沈柔似有回避之意,靜姝笑了,終於開口道:“沈姑娘,你是不是不認得我了?”

她不再是那個烏發青衣的少女,屍毒消磨了全身的血肉,一開始連落梅居的人都認她不出,更不用說十幾年沒見的沈柔了。

沈柔認真地看著靜姝,後者笑笑,由著她看,“你是……”

葉英輕撫著女子纖細的腰身,不無憐惜地說道:“遭逢變故,靜姝大病了一場,這段時間天氣好便帶她出來走走。”

“靜姝姑娘?”沈柔這才隱約將面前這個發膚雪白,形容清瘦的女子和記憶中那個人重疊起來,“這一時真叫人難以認出,你們……”

靜姝歪頭靠了靠葉英的肩膀,悄悄沖她一眨眼。

怪不得,葉英既雙目失明,又怎能認出她來,沈柔面色覆雜地笑笑,靜姝最終還是等到了一直在等的人。

葉英攬緊了身邊的人,低下頭去正好迎上那道語笑嫣嫣的視線,也是微微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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